蔡芳本专栏第期

※玉兰花语

玉兰花

我以前工作过的院子是一户大户人家的花园，大户人家没落了，院子就成了公家的财产。公家在这里做了办公地点，有人在这里租做车间，有人也在这里租做教室。过去的繁华，过去的美艳，这时竟成了破败与落寞，好在还有两棵树，给这座院子留下余韵；好在还有一块像极梅花的石头，给这座院子留下风情。这块石头叫梅花石，竖立在院子的中心，一进大门你便可了然于目。石头后面是一棵榆树，旁边是一座假山和几棵高高的玉兰树。院子因为有这样一些遗物，倒也显得古色古香，如果不是后来的一些新建筑，这个院子就成了文物保护单位了。

院子里的几棵玉兰，长得高高大大，盖过院子二楼的屋顶，枝桠交来交去，相互参差；枝杆都很粗壮，起码有一人抱粗细。不知是年代久远，还是营养好，或者是风水宝地，反正我觉得这几棵玉兰树成天郁郁葱葱，猛地疯长，好像没什么忧愁烦恼似地，一任往天上乱窜。如果不是困囿在这狭小的庭院里，我觉得，它们甚至会飞出天外去。它们的样子，不是这富家院子的千金小姐，而是在大自然中闯荡的野小子。诗人蔡其矫称玉兰花树“独立天际”，“具有战士的风度”，“早晨高托明霞，夜晚拂拭星光”，“狂放于初秋霜风”“纵花瓣落地，高干犹自排云直上”。我很纳闷，长成这样的身材，这样刚烈性格，这样坚强无畏，怎么会叫一个特女性的名字？不像旁边的那棵榆树，那么安静怡然，那样老气横秋，人家叫榆树，那真叫贴切。

不管怎样，我还是爱玉兰树的。

其实，这玉兰树真不属于富贵人家的树，玉兰树应该属于平头百姓的树；玉兰树开的花，也是平头百姓的花。有意思的是，玉兰花一开，许多男人女人经常摘一大把，放到客厅里、睡房间里枕头边，甚至，办公室里也常常可以闻到玉兰花的香味。我记得，我们乡村的节日，妇女们总要早早去买一些花放在果盘里当供品，这其中就有肯定有玉兰花。供完后，妇女们便会捧着果盘给这家大婶那家大娘送去一朵两朵，大婶大娘总会面露喜色，将玉兰花轻轻拈在手指上，放到鼻子前猛力吸了几下，然后都会连声说：好香！好香！这时送花的主人也会面带笑容，附和着说，是香！是香！这样的场景，不知演了几百几千场，从不谢幕，而且就这样一代一代传下去，一直到现在。这是一出连续喜剧，这小小的玉兰花，竟带给人间如此的满足，带给人间如此的喜气和吉祥，这是我们未能想到的。现在回想起来，玉兰花也真是平头百姓的花。玉兰树是平头百姓的儿子，玉兰花是平头百姓的孙女儿。平头百姓能养出这样的孙女儿也是福气。你看，玉兰花虽然长得白白胖胖，却一点也不娇气。在滚滚红尘中，在茫茫人烟里，玉兰花一身洁白，一任风里来，一任雨里去。有文人说，玉兰花，有着一种一往无前的孤寒气和决绝的孤勇，但似不失优雅和款款大方。玉兰花开，奔放而不失大度，雍容华贵不失端庄大方，超凡脱俗。

我对玉兰花产生感情是在我生病的时候。那时，我真生了一场大病，医院疗养治病。医院竟然满院子都是玉兰树，去疹疗，会走过玉兰树下；去食堂打饭，会走在玉兰树下；去读书看报，会走在玉兰树下。反正，医院无处不玉兰。我和病友散步，病友总要摘几朵玉兰花，一朵别在耳朵旁，一朵捏在手上闻着；另几朵给我，我也学他的样子，一朵别在耳朵上，一朵捏在手上闻着。闻着花香，看着病友乐观的样子，我会想起乡亲，我也会觉得生活实在美好。我的刘有榕医生，每天进来看我，也都带着玉兰花一样的笑容，每天我看到她的笑容，我的病态愁容也会一扫而光。一个很偶然的时候，我在水沟边竟然发现几片腐烂的玉兰树的叶子，丝网状的叶子还很完整，我用水冲一下，竟然美丽无比，竟像市场卖的叶脉书签一模一样，我欣喜极了，从此，每天的一件事情，就是寻找一些完整漂亮的玉兰树叶，拿到水沟里去浸，一段时间后再取出来，洗净，晾干，涂上颜色，扎上缨穗，一枚漂亮的书签就制成了。以后，我给亲朋好友写信，就夹上一叶玉兰叶书签，夹上一朵玉兰花，送上我遥远的祝福。

我的病，让我加深了我对玉兰的印象，让我对玉兰有了深切的认识，后来，我写了一篇散文，就叫《茫茫玉兰花》，发表在《散文天地》上，至今，我还认为那是一篇我写得较好的一篇文章。因为，玉兰花给我情感，玉兰花给我灵性。当然，我不能忘了玉兰树，因为玉兰花是玉兰树开的花。我说过，玉兰花是平头百姓的孙女呀！

玉兰花，代表着我单纯的爱。

这让我想起古人咏玉兰花的诗：

新诗已旧不堪闻，江南荒馆隔秋云。

多情不改年年色，千古芳心持增君。

我知道，这种爱多么深，多情不改；这种爱这么长，千古芳心。

我一直想知道玉兰花名字的来历，翻阅旧书时，我终于懂了。那本花卉传说中写道：很久以前在一处深山里住着三个姐妹，大姐叫江玉兰，二姐叫白玉兰，小妺叫黄玉兰。一天，她们下山游玩，发现村子里一片死寂，没见一个行人。后来，向人打听，才知道这个村子叫张家界，因为秦始皇移山填海，杀死了龙虾公主，龙王一怒之下，锁了盐库，不让张家界的人吃盐，结果闹了瘟疫，死了好多人，玉兰三姐妺可怜村里的人，决定帮大家讨盐，但龙王就是不给，三姐妺只好设计将盐仓凿穿，将盐倒入海中，村子里的人有盐吃了，三姐妺却被龙王变做了花树，这花树就是玉兰树，开出了玉兰花，绿条广布，花蕊深藏。

这故事虽然有点简单，有点落套，但我喜欢，因为，这故事写出了玉兰的品质，写出了人们对玉兰的褒扬，写出了人们对正义的渴盼。玉兰真是好女子，有担当，有血性，有义气，有智慧，胜过一些窝囊的男人。这也难怪，人们愿意放在自己身边时时相伴。人们愿意将这样美好的品质也留在自己的身上，让自己也能和玉兰一样，含笑吐蕊，将自己的生命换取人间的安好。玉兰花的故事很短，但玉兰树的生命很长，就像我工作过那院子里的玉兰树、我那病院里的玉兰树，几十年过去了，我再去看看，依然朝气蓬勃，依然“花气袭人知昼暖”，一身正气满人间。

(本文摘于蔡芳本新浪博客，发布于年4月28日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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蔡芳本，笔名老山羊、郑闲。福建泉州人。年毕业于福建师大中文系。毕业后分别在师专、中专、中学任教。年转入《泉州晚报》任编辑。年开始发表作品。2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。著有诗集《天上的爱与人间的爱》、《逆飞的荆棘鸟》、《只有你的声音》，散文诗集《紫丁花香》，诗书影集《故乡屋檐下》，散文随笔集《过简单生活》、《做一只快乐的猪》、《只要你愿意》。现任泉州七彩艺文会馆馆长、泉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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